第七十九章-《杜氏有巧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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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杜瑕觉得还能用“人是会变的”“口味和喜好也许并不固定”等话来劝慰自己和商氏,哪知等商氏叽叽呱呱说了半天,倒车篓子一般讲了老些牧清辉南下收账回来之后的变化之后,杜瑕便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

    这样突然的变化,这样反常的举动,这样多的不同,都集中出现在一个时间段,若非牧清辉如自己一般给人魂穿了,那就是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能叫他心甘情愿做出以上改变且甘之如饴的人。

    魂穿显然是不大可能,因为即便自己跟牧清辉接触不多,可莫说商氏这个昼夜同床共枕的人,就是牧清寒也十分心细,连兄长今年比头一年额头上多了一条半皱纹这种最细微不过的变化都记在心上,若牧清辉真的换了芯子,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什么人能叫一个事业成功、家庭和睦的中年男人突然多了许多原本不屑一顾的小喜好,且并不打算将此人介绍给自己的家人认识呢?

    答案呼之欲出。

    杜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坏了,麻烦大了。

    当晚,杜瑕就把自己刚拿到手的新消息与牧清寒分享,然后夫妻二人并排躺在床上,齐齐望着顶篷发呆。

    大过年的,这叫什么事儿!

    而且兄长也是,你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再过几年儿子都要生儿子了,却还哪里来的花花劲头?

    再说了,嫂子有甚不好的?人长得好,又勤快能干,爽利大方,牧家商号上下无一不敬爱这位当家主母,便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人,你得了这样的妻子,还有什么不知足,偏要去外头寻花问柳?

    饶是跟兄长亲密无间,牧清寒这回也有些气着了,半晌闷闷道:“无论如何,这回确是大哥对不住嫂子,甭管谁来,除了大嫂,我是谁都不认的!”

    杜瑕内里还是个现代人的灵魂,坚定不移的认为夫妻二人若要长久比得坦诚相待,什么“男人年轻时都是这般,等老了就好”“男人嘴馋也是有的,只要他把你放在心里头一个,忍忍也就是了”之类的屁话,她是从来不信的,若牧清辉真的是恶意出轨,哪怕商氏想和离,她也绝对支持。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牧清辉到底是有意出轨,还是被人给坑了?

    也许是因为这几年牧清寒做了官,杜瑕往来的也多是一句话能听出十几种意思的官太太,十分烧脑,就算两个人原本多么粗神经,如今逼也给逼的遇事就先本能的阴谋论了。

    牧家商号这几年如日中天,又有牧清寒和杜文的名头在外罩着,在山东省内俨然已经没有对手,难免树大招风,将此事阴谋论却也不是胡猜。

    商氏胆识、才干远非寻常妇人能及,在牧家商号内外威望甚高,嫁人时的几家陪房如今也在商号过活,若是此番同牧清辉闹掰了,要和离的话,牧家商号恐怕也有伤筋动骨、分崩离析的危险;而若是不和离,她忍气吞声,牧清辉将那女子过到明处,两人不免明争暗斗,届时家宅不宁,牧清辉的精力自然也大受牵扯,牧家商号也难免被波及……

    思及此处,杜瑕不禁觉得头大如斗,看看牧清寒,也是愁眉苦脸,两人随即齐齐叹息出声。

    杜瑕想了一回,突然斜眼看着牧清寒,正色道:“且不说兄长此事真假缘由,若你日后移情别恋,看上什么解语花啊心头肉的,也不必瞒着,趁早与我讲了,彼此痛快。我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势必也不会闹,咱们好聚好散,自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话未说完,牧清寒就黑了一张脸,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啼笑皆非道:“大哥是大哥,我是我,你却又胡思乱想些甚!我什么时候说要另找了?我知你同大嫂关系好,可也莫要冤枉好人呐。”

    杜瑕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哼,男人多口是心非者,原先大哥同大嫂如何来着?不也是远近闻名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可如今又如何了?亏大嫂在你们牧家这么些年,劳心劳力的,又生了两个儿子,当真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哪成想……哼!”

    都说物伤其类,她与商氏同是女人,且对方前面那些年也不是没同自己这般畅快过,可如今那男人说变心也就变心了,当真世事无常,风云变幻。

    又或者,其实牧清辉也还爱着商氏,只是却又同时爱上了另一名女子!

    但要杜瑕来说,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行径最为可恶,尤其恶心,还不如直接变心呢!

    见自家小妻子的面色一语三变的,最后看着自己的眼神竟也危险起来,遭了无妄之灾的牧清寒当真既委屈又冤枉,索性一个翻身,先自己去堵了她吧嗒吧嗒的小红嘴儿,再将被子一扬,裹住两个人,这便滚了起来。

    次日两人不免起的晚了些,正好又下雪,杜瑕也懒得出门,反正大哥大嫂也不是外人,就只各自在院子里歇息。

    直到下午,杜瑕才去找了商氏,两人一同靠着炉火看画本,一时静谧无声。

    那画本却是《大道无疆》的新年特别卷,整体气氛偏向欢快活泼,又多灵动飘逸的精怪,很得一众老少妇孺的喜爱,商氏也不例外。

    牧植去年才知道原来如今名动天下的指尖舞先生竟就是自家小婶婶,也是喜得了不得,前儿到了开封之后,先特特跑了去第一直营经销商书海,将最新版一整套和特别篇都买齐了,然后央求杜瑕给他签了名,题了字,说是要拿回去炫耀。

    杜瑕听得直笑,就说:“你自己看也没什么,只是若出去炫耀倒不大好了,我这里还有几套书海送的样书,索性都一发签了与你,你拿回去,若是赶巧了有喜欢的,送人也好使,省的只你自己有,别再闹出争执来。”

    牧植喜得见牙不见眼,这外人求都求不来,哪有拒绝的理?一叠声的叫了好些声“好婶婶”,又亲自磨墨,最后喜滋滋的抱着几套作者特签书走了。

    这会儿商氏又捧着看,不免想起这段插曲,与杜瑕说了一回,也是笑。

    末了,她又幽幽叹道:“到底你与小叔琴瑟和鸣,非常人可比,两人也都读书识字的,倒是怪羡慕人的。”

    见她这般感慨,杜瑕就知道必然是想起来牧清辉出轨的事,忙出言安慰道:“大嫂且莫要着急,我已经与慎行商量好了,叫他旁敲侧击的问问,他们是亲兄弟,又都是男人,保不齐有甚么苦衷也说不得。”

    商氏苦笑一声,摆摆手,道:“大过年的,却叫你们小夫妻两个打听这些腌臜事儿,当真委屈你们了。这事儿能有什么苦衷?难不成还有人逼着他去嫖不成?你也不需再安慰我,所谓情情爱爱,不过就这么回事儿,如今我儿子都这么大了,早就看开了。”

    她抬起眼,视线透过窗外飘飘荡荡的鹅毛大雪,不知看向何方,过了会儿又有些飘忽的说道:“原先我还轻狂,心道他与外头那些男人不同,自始至终只待我一人好……好妹子,你不知道,那济南府有多少人羡慕我,多少人背地里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我好生得意呀!可如今,可如今呀,唉……”

    大雪今日凌晨就开始下了,如今地上早已盖了约莫二指多厚,瞧着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往日里的红黄蓝绿什么都瞧不见了,只剩下形态各异的一个个雪白物件儿。

    冬日常有的干燥空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一股湿意,用力吸一口气,当真从喉管儿一直畅快到肚皮,再用力吐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商氏也用力吸了口气,却瞬间没了力气,仿佛一颗心都掉进了冰窟窿。

    往日恩爱情景依旧历历在目,那人待自己却也依旧不坏,还是那般温柔体贴,然而那颗心啊,那颗心是不是早已经悄悄割出一半分给了旁人?

    她原来是个多么热情似火的女子呀,说话是大声说,谈笑是大声笑,那般底气十足,中气纯正,言行举止神采飞扬的,可现在,她忽然就有些倦怠了。

    唉,忙活了这些年,也是有些累了。

    *****

    那头牧氏兄弟两个凑在一处说话,牧清寒却没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不过略吃了两口茶,说了两句话就若无其事的进入正题。

    他漫不经心的往牧清辉茶杯上瞥了眼,似乎是后知后觉一般的说道:“不巧了,今儿的普洱都喝完了,才刚给大哥沏的是龙井,我记得大哥不爱喝这个来着,怎的瞧着竟也蛮顺口了?”

    牧清辉微怔,旋即笑道:“也没什么,不过长往南跑,有几位朋友爱吃这个,我说不得也要陪着,多喝几回,次数多了,倒也罢了。”

    牧清寒点点头,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刮了几下水面的茶梗,又问:“好容易得假,我预备过几日请人来唱一出戏,没成想说的晚了,得意的几家戏班子都给人定下了,却都与皇室有那么些瓜葛,我倒不好争了。却也有今年兴起来的几个乐手不错,其中一个女子,弹得好琵琶!”

    琵琶两字一出,牧清辉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僵硬,同时飞快的看向牧清寒,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只是心中狐疑,却不好问。

    他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看到大的弟弟有些陌生,不再是从前那种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小小少年了,自己又使劲瞧了几眼,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种小孩儿的天真濡慕和崇拜当真已经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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