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杜氏有巧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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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从宫中赴宴归来,杜瑕和牧清寒夫妻二人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冻透了,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算缓过来,暗自叫苦不迭。

    可饶是这么着,外头许多人还羡慕非常,常道“似你们这般年纪竟就能承蒙恩宠,入宫赴宴,当真光宗耀祖”……

    等这一茬儿完了,牧家才算是真正开始过年。

    各处清洁洒扫、张灯结彩自不必说,一应桃符都要换了新的,衣裳鞋袜里里外外都是簇新,还有给各家的年礼等,都得一一过目,光这些就忙的人仰马翻。

    除此之外,杜瑕还单独以指尖舞先生的名义给几家书友送了拜帖,大部分都回了。

    又因今年牧清寒也成了正经文举的举人,身份越发超然,便是往来人家中也有几家原先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如今也肯纡尊降贵的给个笑脸了。

    九公主那里也给送了礼物,对方的回礼也很丰厚,九公主甚至亲自写了帖子给杜瑕和何葭,邀她们一同游玩。

    跟九公主往来本就是意外,况且她背后还站着一个存在感爆棚的三皇子。如今圣人还算硬朗,若无意外,少说还能有十来年,她们跟底下的皇子走的太近了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两人就都借故推了。

    九公主似乎并没什么不悦,可恰恰因为这样能沉得住气,杜瑕才越发觉得胆战心惊,有种上了贼船不好下的不祥预感。

    若是单纯论及打交道,杜瑕倒宁肯跟七公主那等喜怒皆形于色的往来,虽然可能易爆易怒,可好歹喜怒哀乐都很容易分辨出来,自己就能及时调整对策,只需要当面过招,不必担忧她背后捅刀子;但如九公主这般,不管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看着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自己反而摸不清她的态度和想法,很有种如履薄冰的紧张感。

    最叫人无计可施的是君臣有别,人家是君,自己是臣,只要对方没主动表示嫌弃,你就基本不可能干脆利落的断了交际!

    杜瑕跟牧清寒说了一回,又去拜访何葭,姑嫂二人凑在一处感慨一番,便又回家继续忙活。

    然后暂时抛开什么公主、皇子烦心事的杜瑕越发觉得商氏有心事,而且很可能是家庭内部不方便对人说的大事。

    她觉得此事马虎不得,夜里就偷偷同牧清寒说了。

    牧清寒听后沉吟半日,点头道:“这几年嫂子也不容易,咱家人口又少,她又是外嫁,便是有事恐怕也无人排解,亏着你细心,我竟没察觉出来。”

    他知道妻子从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此刻既然说了,就必然八/九不离十。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话搁在牧清寒身上再恰当不过,尤其他母亲去世的早,商氏的存才极大弥补了他的成长空缺,情分远比一般叔嫂来得亲厚,如今听妻子说兄嫂关系可能出了问题,哪里会不重视?

    “听你这话说的,”杜瑕笑道:“到底叔嫂有别,你又忙着很,难不成还得巴巴儿的盯着嫂子瞧?没发觉再寻常不过。说到底,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我看出来了同你看出来也没什么分别。”

    牧清寒也觉得自己说了傻话,两人又笑闹一回,才道:“也罢,等这几日忙过了,你酌量着办,若是不成也不必为难。”

    杜瑕打了个哈欠,知觉困意上涌,点点头,慢慢合上眼睛,道:“我自知晓。”

    这日须得守岁,牧植到底少年心性,老早就攒错着阿磐等人去买了好些烟火爆竹,亲自去放了,夜空中姹紫嫣红一大片,引了许多不当值的下人来看,杜瑕和商氏也忍不住过去凑热闹。

    等放完烟花,已经四更天,大家又吃了一回酒,说说笑笑打发时间,只等着过会儿吃饺子。席间杜瑕偷偷盯着商氏瞧了好久,见她偶然几次看向牧清辉的眼神竟十分复杂,越发笃定。

    也许是亲人团聚,也许是心中有事,再加上杜瑕存了点儿套话的心思,大力劝酒,商氏很明显喝的有些多,想这么守夜却是有些不能够了。

    杜瑕忙对几个大小男人道:“不必瞎忙,你们只在这里继续耍乐即可,我带着嫂子去后头略歇一歇,洗洗脸,吃一盏醒酒汤,过会儿还能赶上吃饺子呢。”

    牧清辉点头,又笑道:“劳烦弟妹了。”

    末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自家兄弟道:“你嫂子这一年也是忙狠了,想是今儿高兴,这才多吃了几杯,倒叫你们笑话了。”

    牧清寒就说:“兄长说的哪里话,咱们一家人凑在一起说笑,只求个自在,什么笑不笑话的,来来来,咱们再来喝。”

    杜瑕叫人小心扶着商氏去了内室,先吃了一盏醒酒汤,又用帕子沾着凉水略敷了敷脸,商氏紧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了。

    两人在里间暖炕上坐下,杜瑕把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亲自用叉子插了一颗酸梅送到商氏唇边,轻声道:“嫂子,吃酒难受,想必也有些恶心反胃,来颗姜香梅子压压吧。”

    商氏这会儿脑袋里有些浑浑沌沌的,只觉得眼皮沉重无比,听着她说话犹如天外来音,不过到底是张嘴擎了。

    见她这般模样,杜瑕顺势问道:“许是我多心了,这几日我瞧着嫂子似乎有些心事似的,咱们家就外头这几个人,若嫂子不嫌弃我蠢笨,不如把一应烦心事儿都倒出来,能不能排解暂且不说,好歹有个人听着,心里也好受些。”

    商氏仿佛微微触动,掀着眼皮瞧了她一眼,嘴巴微张,好像想说,可却依旧有些挣扎。

    见有谱,杜瑕只觉大受鼓舞,再接再厉道:“嫂子若不想说也罢了,谁也不是那顺风顺水的,穷有穷的苦处,可富也有富的难处,更有那许多苦水不好同外人倒,只是嫂子,人生苦短,看得几清明?活着不易,且多顾着自己罢,余者也管不了许多,随他去吧!咱们这才一年不见,我瞧着嫂子竟像是瘦了一圈儿似的,倒叫我们好不心疼。”

    若在平时,清醒时候的商氏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打开心扉,可过年本就是阖家团圆共享天伦的欢乐时候,她因心中有事,总是郁郁寡欢,又要强颜欢笑,本就难受极了。偏她远嫁到此地,也没个能说知心话的人,只得硬憋,结果这几日杜瑕十分周到,一应衣食住行大小事宜都照顾的妥妥帖帖,又头一个发现她有心事,还几次三番出言宽慰,叫商氏心中如何不感动?

    恰此时略多喝了些,耳边再一响起杜瑕的轻声软语,商氏便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眼眶,原先憋得住的苦水此刻却汹涌翻滚,必不吐不快。

    “好妹子,我,我这心里呀,苦的很!”

    商氏突然拉住杜瑕的手,一张嘴,两只眼里就汪汪的滚下泪来,只把个素日雷厉风行的爽利女子弄成一个泪人。

    杜瑕不曾想她反应如此激烈,也给唬了一跳,赶紧抽出自己的手帕来与她擦脸拭泪,又柔声道:“嫂子莫怕,我就在这里呢,有什么话你就同我说,但凡能帮得到的,我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下!有谁欺负你了,且看我不打回去!”

    她一边说,商氏一边抓着帕子呜呜哭了几声,狠狠掉了一回眼泪,这才更咽道:“你那哥哥,他,他在外头有人了!”

    有人了?!

    杜瑕先是一怔,旋即大惊失色,外遇?!

    真要说起来,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虽不算标配,可也算不得稀罕事,莫说牧清辉这般腰缠万贯,又长得颇为威武端正的男子,年纪又不大,且还是堂堂济南商会的会长,若是没人主动往跟前凑才是不正常。

    但问题是,因前头牧老爷的所作所为,牧氏兄弟很早以前就表明态度,此生只娶一位夫人,绝不会再纳小妾,以免嫡庶、妻妾之争的悲剧再次上演。

    牧清辉与商氏成亲也有许多年,同甘共苦,长子都这般大了,期间一直很好,怎的这会儿又突然被传出外遇?

    杜瑕虽然吃惊,却并不一味跟着谴责,而是很谨慎地问道:“嫂子,我瞧着大哥并不是那般薄情寡义之人,莫不是误会了?你亲眼见了,还是从哪里听来的,可别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离间了才好。”

    大家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牧清辉此人商业上头雷厉风行,处理一应事物堪称狠辣果决,可对家人实在没的说,那真是一点儿毛病挑不出来,这些年对商氏也堪称模范丈夫,怎的说出轨就出轨了?

    “哪里还用亲眼见,”商氏见说越发悲愤起来,嗓门也拔高了,只借着酒气喊道:“难不成要气死我才罢?打从今年夏去南边收账回来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我们多年夫妻,谁不知道谁什么脾性?他时常走神就罢了,我原当他是累着了,可渐渐地,竟多了好些新习性!”

    “他素来讲究,吃茶只吃普洱,上回你们托人送回来的什么知府老爷给的那一斤,他爱的什么似的,出入必带着,只自己吃,谁也不许碰,结果这回回来,竟也开始吃雨前龙井了!”

    “他是个粗糙人,原先素来不爱什么琴棋书画的,不过偶尔看几处戏,也是应酬居多,可如今竟一反常态,说听着琵琶音儿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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