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杜氏有巧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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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瑕决定要通过书海的李掌柜把自己就是指尖舞的身份公布出去。

    做出这一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或单纯想在开封城扬名立万,而是通过端午节一系列的社交活动以及后续,她发现自己家,尤其是她跟牧清寒的小家,显然还是很受轻视。

    就拿最简单清晰的例子来说,有时候她跟何葭一起出去拜访,分明跟对方的关系一般亲疏,送的礼物也别无二致,但对方对何葭就远比对她的态度要更亲热的多。

    诚然这其中有文武区别:毕竟杜文是文臣,牧清寒是武将,即便后者比前者高了好几级,但在不少人眼中看来,武人还是不上太面,粗鄙粗俗。

    而更大更根本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这个小家家底太薄。

    本身牧清寒出生商户在大部分人眼中就差了一层,他偏偏又靠武举发迹,而杜瑕更是出身寒门小户,家里除了一个哥哥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能够撑门面的人。

    还有人一直在暗中嘲讽说道:“商户出身的莽汉和乡野村妇倒也般配……”

    何葭就大大不同了,她的父亲是当朝四品大员,皇上眼中重臣,正经的官家小姐,出身就比杜瑕好了不知多少。

    所以不能说是人捧高踩低,可是当杜瑕和何葭两个人同时出现的时候,所能享受到的待遇的确有明显的差别。甚至有几次主人家只与何葭热情聊天,却把一同来的杜瑕放到一边,仿佛浑然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只教何葭都尴尬不已。

    若换作心智不那么成熟,心理素质稍差一点的人,说不定这对原本和睦的姑嫂就要翻脸了。

    杜瑕不怪何葭,也不能怪罪于其他人,因为世道就是这般。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受人冷落、受人轻视呢?

    都说夫妻一体,这话说的再对不过。

    尤其是官场,男人在前朝勾心斗角,女人们也不闲着,暗流汹涌丝毫不比男人少,甚至惨烈程度尤甚。

    若是一方的家世太差,甚至是两方都弱,在圈子中无疑会处于弱势地位,很容易遭人排挤,欺负。

    这个世道对女人来说还是很不公平的,男人可以光明正大的为自己谋前程,可是女人却不行……

    牧家已经是商户了,钱财自然是不缺的,可是这钱财却偏偏入不得某些人的眼。他们所缺的只是名声,大大的名声。

    男人们热衷考功名,女人们便热衷于传名声,要么是某某一代十分出众的才女,才思敏捷不下男儿文思如泉涌;要么就是女红出色,无人能敌,反正你总要有一手能拿出去的技能。

    当然唱歌跳舞之类的最好就不要传了,私底下熟人知道即可,否则很容易让人觉得你上不得台面,反而自甘堕落,自愿与歌姬之流为伍。

    传统意义上的才女名声,杜瑕是不用指望,因为她所擅长的和时下流行的风格,完全背道而驰,几乎是两个极端。

    那么,指尖舞先生,你好!

    近几年异军突起的指尖舞先生竟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非常年轻的女人!

    这简直是最近几年来开封,乃至整个大禄朝文坛曲艺界的最大新闻了!

    因为不管是之前的《阴阳巡游录》,还是后来的《大道无疆》,整体故事格局框架都非常宏大,内容也是精彩纷呈,出场的每一个人物都不落俗套,各有特色,描写生动形象,只让人看后心驰神往,久久不能平静。

    更兼这两本皆是画本,且画法与现有画法全然不同……所以绝大部分的人都本能地认为这位指尖舞先生必然是位走遍千山万水,又饱尝世间冷暖人情百态的中年,乃至老年男子。

    至于为什么不猜其他身份,还用说吗?

    女人简直不要提,如今虽也有几个名满天下的才女,可无一不是情绪细腻,笔触柔和之辈,所作诗词歌赋画也多缱绻。可以说风流袅娜,让人读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然而因经历和见识有限,格局不免有些狭窄,绝无指尖舞先生此等恢宏磅礴的气派!

    年轻男子却也不大可能。

    这个年纪的儿郎,有才华者甚多,可要么沉迷于考取功名,只醉心于圣贤书、大文章,哪里能有时光耗费在这上头呢?

    若是不沉醉于功名的,必然热衷名望,做梦都想以此等别致大作引人注目,早就扬名天下,又何苦等到现在。

    然而现在却突然有消息传出来,说这位指尖舞先生的真实身份根本不是之前大家所猜测的那样,而是一位妙龄女子!

    初时很多人根本都不信,几乎都用其全部消息来源渠道来验证此事真实性,首当其冲的就是书海的李掌柜。

    书海最近几年总是头一批贩卖指尖舞先生的大作,品质上佳、童叟无欺,且早已得到双方认证,是指尖舞直接与其合作,若说天底下还有一人能真正证明指尖舞先生的身份,必是李掌柜无疑。

    于是一连几日,本就不是闲人的李掌柜越发忙碌不已,不管走到哪儿,不管是家里、店里还是酒楼,都有许多人抓着他问道:“那指尖舞先生到底姓甚名谁?传言是不是真的啊?”

    李掌柜也是精明,心里十分清楚,此番便是书海宣传的最好时机,若是处理得当,不怕自家店铺更进一步,于是每每也非常耐心,不厌其烦地回答。

    说起来,真正知道指尖舞真实身份的也就是寥寥那么几个人,就连杜瑕的父母以及她在开封的几个闺密也一直被蒙在鼓里。以致这个消息传出之后,简直不亚于引发了一场空前的地龙大翻身。

    何葭当日就杀过来,两眼放光的盯着杜瑕幽幽看了许久,这才试探性的问道:“真的?”

    杜瑕点点头,笑:“真的。”

    何葭一下子就站起来,又笑又叫,一个人折腾半天才捶着杜瑕笑道:“好啊,你瞒的我好苦!”

    时下女子消遣方式虽多,可适合她们的读本着实少有,不过老掉牙的才子佳人,稍有见识的闺秀就都不屑一顾。也就是这几年指尖舞先生异军突起,这才叫她们又多了许多乐趣。

    如何葭此等独立自主又颇具反抗意识的女孩儿自然也不能免俗,每每新本子上市,必要抢在头一批!如今却骤然得知这位大家竟一直在自己身边,叫她如何能不失态?

    本来杜河夫妇并不大看书,王氏倒是也看画本闲书,可都是杜瑕直接拿给她的,她也从来没问过女儿是从哪里来的,更没想过根本就是她写的!

    这就是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老两口对此一无所知,还是先有人按捺不住,主动来串门儿,开门见山的问王氏道:“你女儿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指尖舞先生?”

    莫说他们,王氏自己都懵了,怎的,闺女在外头又做什么新玩意儿啦?

    牧清寒不免也被这气氛感染,晚间笑着对妻子打趣道:“今时今日,先生大名当真如雷贯耳,能与先生共处一室当真三生有幸。”

    杜瑕笑道:“才共处一室就三生有幸,若是共度一生呢,你又能有几生拿来有幸?”

    说的两人都笑了。

    不过这事儿倒也叫杜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什么,忍不住问牧清寒道:“我这么做,闹得满城风雨,你会不会不舒服?”

    牧清寒一怔,看过来的眼神中反带了疑惑,不过旋即就回过神来,双眸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眼神柔和得如同熏风下的春水:“这又不是坏事,何苦说满城风雨?你虽素来低调,不大爱与人计较短长,然腹有诗书、胸有丘壑,难不成我几年前就不知道?若你担心盖过我的风头,那大可不必,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如今你名满天下,正是你早就该得的,我替你高兴尚且来不及,又如何会不舒服?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好的小人?”

    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婚后虽跟妻子也时常耳鬓厮磨,情话连篇,可到底少有这般长篇大论,杜瑕听得也笑了,嗔道:“偏你今儿又话多。”

    牧清寒也笑了,过来给她带花,道:“我怕不说开了,你反倒多心,又要顾及着我,反而束手束脚的。”

    杜瑕从面前的菱花镜里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这人,竟这般懂自己,当真是嫁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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