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杜氏有巧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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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他想给银子,毕竟这个最灵活实用,可一来两地路途遥远,中间万一出个什么差错,反而容易叫王管事等人性命不保不说,越发容易叫人怀疑他们两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来;二来自己若贸然给钱,韩凤心中有鬼倒罢了,可若真是一心想贺喜,反而坏了义气,只得作罢。

    杜瑕听他说的有理,点头道:“你说的对,不管怎么说,保命要紧,想必那位韩大人也不是会轻易屈服之辈,只要叫他身子骨好了,必有东山再起之时,再者药材之类也比钱财更显心意,就这样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子才是革/命根本,若是身体垮了,任凭他有凌云之志,也是于事无补。

    两人当即派人偷偷请了开封一位有名的大夫,仔细询问北人去西南边容易滋生的症状,将一应所需药材都要了许多。有成药的就要成药,没有成药的,若是能现场加工了减小体积和负重固然好,若不能,也只挑那些最上等的,都用油纸仔细包好了。

    次日,他们又叫王管事把韩凤及其家人的身体状况和如今的情况及所用药物同大夫说了,后者斟酌一回,又添了几样。杜瑕思来想去,到底觉得只回药材不好,又去开了自己私库,挑了几匹京城时兴的上等绸缎回了,这才得了。

    便是韩凤本人有官袍可穿,可他的夫人、女儿却如何是好?到底是一方知府,也少不得交际,好歹打扮得光鲜些,也莫叫那等眼皮子浅,以貌取人的轻蔑了。

    见他们这般实在,王管事自然千恩万谢,不免眼眶泛红。

    不管韩凤打发他来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可人家做的回礼实在没的说。

    韩凤去了云南本就水土不服,心中郁闷,更兼要抓紧时间整合当地乱糟糟的民政,着实有些不堪重负,基本上每日都要吃药……

    牧清寒想了一回,又点了张铎叔侄,叫他们沿途一路护送,并对王管事解释道:“此去路途遥远,你们一群人也没个会武艺的,我着实不放心。来的时候皆是土产,过往看了也不会心生歹意;这一趟回去虽也没什么值钱的,可到底也装了几个车,又都包裹的严严实实,颇多匣子箱子,有心人看了不免多想。这对叔侄江湖经验极丰富,武艺出众,人也忠勇稳妥得很,且送你们一程。”

    王管事听后,越发感激不已,也不敢多耽搁,再次拜谢之后便准备上路。

    张铎、张京叔侄也不推辞,飞快的收拾了行囊,对杜瑕和牧清寒一抱拳,齐声道:“老爷夫人且安心,我等去去便回!”

    牧清寒笑着点头,道:“我对你们是再放心不过的了,早去早回,咱们一同过中秋。”

    如今已是四月底五月初,云南到开封之间地形地势多复杂,王管事一行人又有车,走就走了将近三个月,这次回去自然也差不多。而张铎叔侄轻装简行,骑术高超,回来时必然极快,若无意外发生,倒是能赶上中秋。

    张京到底年轻,也活泼些,闻言笑着一拍胸膛,道:“得令,老爷夫人且叫人多多准备些肉馅儿的,莫叫阿唐兄弟吃光了,小人与叔父不日便归!”

    众人都笑了。

    转眼到了端午,各家都用丝绳打成索子挂在门上,以防邪气入侵。

    因今年是杜瑕和牧清寒头一年单过,原本有家人分担的一应事务全都需要自己采办、主持,一时也觉得忙碌非常。

    打从五月初一起,一直到五月端午当日,街上都有许多贩卖桃枝、柳枝、葵花、蒲叶等物的商贩。这些东西马虎不得,杜瑕便亲自前去采买,拿回家去后又亲自盯着叫人摆在门口,又与粽子等一供奉。

    这都是寻常摆设,大禄朝人么,但凡遇到个节令,必然跟吃脱不开干系:春节吃饺子、元宵节吃元宵、清明节吃鸡蛋、端午节吃粽子,等到八月十五,自然还要吃月饼。

    杜瑕早就想好了粽子的式样和馅儿,因要送人,且是他家头一回送人,务必要做的精巧脱俗。

    交情都是处出来的,往往便体现在一年各个节令和各家红白喜事的待人接物上,若是做得周周道道,人家自然觉得这家人处事稳妥,是个可靠的,日后也愿意继续往来;可若是出了岔子,人家便是嘴上不说,背地里难免要轻视,往后再想交际,可就难了。

    多少好印象、坏印象,都是从这一点一滴上头慢慢累积,最后成事的。

    她便嘱咐刘嫂子,个头不必太大,婴儿拳头上下即可;包裹的务必要精细些,粽叶和绑的线都要前后检查几回,断不能出一点错漏;馅料要多些,红豆沙、绿豆沙、排骨、蛋黄、蜜枣、八宝,还有那蒸熟之后放凉,然后裹上特制桑葚果酱馅儿的水果味儿,咸甜酸,一应俱全。

    送礼绝对是个高难度技术活儿,什么人该送,什么人不该送;什么人先送,什么人晚送;这家人送什么样儿,那家人又要送什么样儿的……如今作为当家主母的杜瑕,必须得把正在,以及将来需要交际的人家中主要人物的喜好牢牢记在心里。

    比方说,若是有一家人吃素,可你偏偏送了自己最得意的排骨的,这到底是送礼还是结仇?对方不给你甩脸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日后两家亲密往来?

    往年杜瑕家里来往的人少,还有王氏与她一同分担,可如今都独门独户了不说,牧清寒也摇身一变成了这两年的新贵,多少双眼睛盯着!

    且不说那几位在京的师伯、师公,较好的同窗、挚友、同僚,还有那同一部门内的同僚,多多少少都要兼顾,漏了谁都不成。

    旁的不说,光是要送礼的粽子就叫刘嫂子带着厨房里的人忙活了整整两日才得,再根据各家口味喜好分别装了匣子,杜瑕再亲自拿着单子比对,等最后一份送出去,已经是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这还没完,那些平辈或是关系一般的只派下人送去也就罢了,可长辈?还有那些有师徒、亲戚情分的,说不得得亲自走一遭儿。

    杜瑕和牧清寒,以及杜文和何葭两对儿新人,才算是今儿头一回进了唐芽的家。牧清寒和杜文倒罢了,两人毕竟已经入朝为官,虽然因为官阶太低,平时没得上朝资格,可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潮会也能远远见自家师公一面,偶尔运气好了,还能上前施礼,打个招呼,此刻倒还端得住。

    然而杜瑕和何葭却是头一回见这位再大禄朝名声如日中天、如雷贯耳的权臣,还没进门就开始紧张。

    虽说是自家人,可,可到底位高权重呀!

    唐芽今年也五十八岁了,可因为保养得宜,平时也主动锻炼,瞧着也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周遭虽不可避免的被刻下岁月的痕迹,然而目光依旧锐利,眼神依旧专注,几乎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官威!

    这是杜瑕两世为人以来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这种近乎实质性的官威!

    却是唐芽对他们的态度已经堪称和蔼,若被外头的人瞧见了,只恨不得死而无憾,可几个小辈还是放不大开,至少不可能像何厉那般自如……

    唐芽先问了杜文和牧清寒,又冲何葭和杜瑕点点头,跟前者说了几句家常之后,这才很是和颜悦色的对杜瑕道:“这几年每每得你孝敬,那轻袄、轻被甚是受用,便不是年节也常有各色吃食、玩意儿,倒不曾当面谢你,你有心了。”

    唐芽,这可是唐芽,多少人挤破头都想给他当奴才的,权倾朝野的唐芽,他夸我了!

    饶是杜瑕,听了这话也不免有些心花怒放,只面上还是强力压住,微微带着一丝得体的笑容,行了一礼才道:“师公客气了,到叫我惭愧,原也不是什么宝贝,不过胡乱琢磨出来孝敬长辈,若是您觉得受用,那也是我们的福分了。”

    谁都愿意听好听的,即便是唐芽这每天都被无数人绞尽脑汁巴结的权臣也不例外,尤其这话还是从他徒孙媳妇嘴里说出来的,自然越发熨帖。

    唐芽瞧了瞧她,又看看杜文,突然笑了笑,道:“倒真是一对兄妹,蛮机灵。”

    唐芽的发妻宫夫人也跟着笑道:“这几个都是好孩子,你的弟子也会收徒弟,他们又会挑媳妇!”

    大家就笑,宫夫人冲杜瑕和何葭招招手,示意她们上前去。

    两人不敢怠慢,忙凑上去,又努力将她往自家娘亲的形象上靠拢,好叫自己的态度越发亲昵而不谄媚,有礼而不疏远。

    宫夫人问了几句话,不时点头,扭头对唐芽道:“我瞧着倒比咱们沁儿还强些。今日就都留下来吃饭。”

    她口中的沁儿是她与唐芽唯一的女儿,唐沁,如今孩子都有了两个,夫妻二人也是琴瑟和鸣。

    杜文与何葭哪里敢应承?都受宠若惊,顺着说了许多谦虚的话。

    这时,唐家幼子唐洌从外头大步流星的进来,一见牧清寒和杜文两个就笑开了,边往这边走边道:“好啊,今日你们送上门来,咱们必要不醉不归!”

    唐家虽世代文臣,父亲兄弟姐夫没一个武将,可他却十分张扬,作风也颇豪放,更有一副海量!与人斗酒几乎没有敌手。

    之前他就与牧清寒和杜文颇多往来,因此与杜瑕与何葭也十分熟悉,当下打了招呼,还笑嘻嘻的问她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宫夫人笑着骂道:“偏你只知道吃,如今就偏不给你吃!”

    众人都笑,气氛一时十分欢快。

    唐家一共三子一女,唐洌两位兄长这几年也先后外派,姐姐早就嫁人,家中只剩他一棵独苗,人又长得得人意,且才思敏捷,因此唐芽夫妇都很宠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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