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杜氏有巧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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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杜瑕给牧家回礼,不光送了牧清辉几尊威武的神兽、猛兽、瑞兽羊毛毡相,考虑到他的妻儿,也送了些略柔美的,像是狐狸、梅花鹿、猫儿狗儿等物,或自己玩儿,或送人都很好。

    说起这个,商氏就欢喜起来,拉着她的手道:“瞧我这记性,你不说我倒忘了,当真极好,竟是你自己做的?听小叔说你又读书识字,还会作诗,见识丝毫不逊色男儿……”

    话音未落,杜瑕就忙摆手道:“快别说这话,不过自己弄着玩儿的,我哥哥他们也不嫌弃跟我一块胡闹罢了,什么作诗的,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两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道路漫长,外头小厮提醒的时候,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冬日天寒,山上积雪不易融化,前儿好容易飘了一点薄雪也都冻了起来,路面不免湿滑,可商氏竟也不用人搀扶,自己走的稳稳当当。

    她还嘱咐人照顾杜瑕,哪知见杜瑕也十分麻利,便笑了:“好好,这才好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俗人。”

    说话间有另外几名女眷从她们身边经过,商氏便停住话头,待对方过去了才冲杜瑕略撇嘴道:“我最不耐烦跟那些人来往,风吹似的娇弱,连个路也不能自己走,非要几个人搀着,这才多大年纪就这样了?若等到五七十岁,岂不是动都不能动了?怕不是一个活死人,却又有什么趣儿!”

    此等言论却是犀利,杜瑕捧腹大笑,走的歪歪斜斜。

    却见商氏走了几步又愤愤道:“你听说没?这两年不知打从哪儿兴起一股歪风邪气,竟叫女人缠足!且有不少人追捧,我听了只欲作呕!便是你哥哥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杜瑕一怔,骇然道:“竟有这样的事?!”

    她原先还庆幸来着,这里竟然没有缠足的风俗,当真是女子之幸,没成想暗中竟也已经悄然滋生……

    也许是碧潭村和陈安县都太小了,人们普遍生活艰辛,便是女子也要承担起一小半养家糊口的重担,若是缠足,不管做什么都不利落,故而不曾有此事。

    “真是没天理没人论的!”杜瑕勃然大怒道:“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是须发都不忍心轻易割舍,如何又要自残肢体?!何其荒谬!在这种事情上兴风作浪的人,岂不是自打嘴巴?”

    “正是呢!”商氏一拍巴掌道:“到底是读过书的,说的就是好,我只气愤,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又叹了口气道:“前儿我与你大哥说话时还气呢,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心疼尚且来不及,哪里来的狼心狗肺的爹妈,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折断手脚!”

    她与牧清辉暂时没有女儿,可偶尔说起来,也都无限神往,又时常说笑,道若是有了女儿,必要打从出生起就攒嫁妆,千娇万宠,不让她吃一点儿苦,遭一丝儿罪。再择一个天下最好的男儿做夫婿,届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若是没得十全十美中意的好男儿,便是一辈子不嫁,他们也必然叫女儿快活一生,无忧无虑。

    故而夫妻二人乍一听说竟当真有人狠心将好好的姑娘摧残了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杜瑕半晌无言,叹息道:“说不得便是那一干黑了心、扭曲了心的,只想叫女子都诸事做不得主,沦为那一等玩物,由着他们戏耍罢了!”

    商氏亦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听外头的人说,此等论调便是一起子读书读傻了的酸腐文人提出来的,说什么男子为乾,女子为坤,乾天坤地,女子合该顺从……”

    两人边走边说,直将这些个破烂事儿都揪出来批判一通,说的口干舌燥,并暗中庆幸自家兄弟不是那等杂碎。

    稍后到了庙里,两人先去上香,商氏添了厚厚香油钱,青山寺的和尚便十分恭敬。稍后主持方丈也亲自出来接待,又给了极好的话,说她们二人都是有福气的云云。

    商氏笑道:“多谢方丈吉言,只今日我们却想好好赏一回红梅,中午便在这里吃饭。”

    方丈十分上道,闻言念了声佛,笑的慈眉善目:“两位女檀越自去便是,午时自有小沙弥领二位去后头厢房用膳、休息。”

    为了尽可能多的招揽信众,各地的佛寺也十分拼命,每到一年中几大年节,都要于各处施舍粥米,又派机灵可亲的小和尚或是在山下,或是直接入城,四处分发糖块、果品,故而今日寺庙内外都人头攒动,其中不乏衣衫褴褛者。

    商氏与杜瑕见后不免唏嘘,商氏又叹道:“这两年气候不定,听说地里头的收成也越发不好了,刨去租子、赋税,下剩的竟很难维持生计……”

    杜瑕也点头:“可不是,便是我家那几座山上,需水并不大多的果树也明显减产了,地里庄家指不定如何呢!”

    两人又议论一回生计与市面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营生,也就到了山脚下。

    她们都身手灵便,只各带了一个丫头,在一众前呼后拥的太太姑娘们中间当真是一股清流。

    两人吭哧吭哧爬山,不过一盏茶时间,竟是那两个丫头先乱了气息。

    商氏嗤笑出声,对自己的丫头道:“瞧瞧,素日你道白跟了我了,这点路都走不了。”

    那丫头热的头上都出了汗,闻言陪笑道:“太太好脚力,只奴婢却也还能爬,不过今儿穿的厚了些,迈不开腿罢了。”

    商氏就笑骂她耍嘴,也叉腰往四周环视,但见周围只余黑的白的石头,又有无数枯树残枝,虽凄凉,却也必有一番滋味,况且连带着空气都清冽许多。大口呼吸几次,便觉心旷神怡,十分畅快。

    她又对杜瑕笑道:“你说,若是咱们也裹了脚,莫说爬山了,怕是路都走不得,如何能见这般景致?”

    一行人便继续爬,到了中途亭子里稍事休息,之后一鼓作气登顶,眼前便是梅林。

    但见群山之中,果然长着无数梅树,或红或白,成片成片的分散在山里,随着山势不断起伏。

    那山石俱是黑灰色的,如今草木都枯了,只剩下不多的松柏依旧泛着些许绿意,又有这梅花,真是别样生机。

    杜瑕看的痴了,突然一阵风袭来,便有清幽的梅香。

    “真是好景!”

    她由衷赞叹道。

    陈安县方家万家也有几株梅树,但一来不如这个多,二来也是精心修剪过的,诸多匠气,不如这个合了天然的野趣,枝干遒劲,树皮多皴裂,虽不够貌美,可自有勃勃生机。

    见她面上喜悦不似作伪,商氏也深吸几口气,笑道:“只可惜这两年雨雪极少,不然等它结结实实捂几场鹅毛大雪下来,铺盖了漫山遍野,俱是银装素裹,到时雪映红梅,那才是真好看。”

    杜瑕顺着她说了想了一回,点头:“必然是极好看的,可惜我没福了。”

    商氏噗嗤一乐,斜眼瞅她:“怎得没福?日后嫁到这里来,还怕没人陪着你看?”

    杜瑕面上一红,转过身去,啐道:“真是没个正经。”

    她们两个认识时间虽短,可都不是扭捏的,既然性格相投,将来又是一家,也很放得开。

    两人闹了一阵,沿着山中羊肠小道好好欣赏一回,商氏又催着杜瑕背了两首梅花诗,也说好得很。

    约莫走走停停一个多时辰,众人都乏了,这就下山去。

    到了山门口,果然已经有个小沙弥候在那里,见了商氏便上前稽首,道:“方丈叫我在这里恭候二位女檀越。”

    商氏与杜瑕都还礼,道:“有劳。”

    小沙弥带着她们在山中兜兜转转,抄近路下去,又去了厢房。剩下的丫头小厮早已备好了热水,商氏与杜瑕都净面,重新梳理,又换了衣裳。

    少顷,外头已经送进来热乎乎一桌素斋,有那素蒸鸭,玉灌肺,假煎肉,清炒面筋,萝卜汤,另有野菜干儿蒸的素馒头。

    素蒸鸭便是一枚蒸葫芦,也不知事先做了何种处理,竟没有一般葫芦的邪气,很是清新爽口。玉灌肺是用真粉、油饼、芝麻、松子、核桃等几样干果一同加了饴糖与少许红曲,和了末,反复上锅蒸熟后修整成动物肺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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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假煎肉,则是混了瓠瓜和麸切成薄片,再加上各家自己配置的调料,与其他葱、椒等物煎炒,俱都十分费工夫。

    杜瑕每样都尝了几口,确实好吃。

    她最爱野菜包子,又刚爬了山,着实又累又饿,竟一口气吃了两个,回过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商氏见了却分外欢喜,连问她饱没饱,是否还要再用些。

    她是真心欢喜的,因为在她看来,这种爽利不造作的姑娘才是好姑娘,能吃是福!左右他们家有的是银子,吃才能吃多少?身体康健了日后也好生养不是?

    不然都跟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似的,自己连个路都走不稳当,出入需得有人搀扶,更别提爬山了,她才不爱搭理!

    吃饱喝足又休息好了之后,两人又去后山欣赏一回,稍后杜瑕还跟寺里借了纸笔,趁着兴头上,画了许多寒梅图,其中有几幅还是听商氏口头描绘后,画了雪映红梅,都很好看。

    商氏爱得不行,一口气要了三四张,说回去就请高手裱糊起来。

    她笑眯眯欣赏一回,又趣道:“哎呦呦,这可是了不得,日后你同小叔琴瑟和鸣,读书写字、舞刀耍棒,再者弹琴作画的,当真美死了!”

    接连几天,商氏都带着杜瑕到处游玩,真正叫她见识了诸多好吃的好玩的,偶尔还把阿壮带上。

    这小娃娃胆子极大,又爱动弹,不几日就同杜瑕混熟了,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只爱腻着她玩。

    因这么着,牧家虽未广而告之,然有心人都知道商氏进来总带着一个小姑娘各处出入,十分亲昵。后头再一打听,便传出话来说是杜秀才的嫡亲妹子,正是那同牧秀才订了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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