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6.29更完)-《山河枕(长嫂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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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闵这样说完,楚瑜终于知道,当年凤陵城发生了什么。

    凤陵城破后,卫韫前去接应,城楼上就一个楚临阳,却就守住了城,而城外面还有火烧灼的痕迹,可见当年凤陵城中五千人,正是靠着□□一直支撑到了最后。而城中浮尸遍野,也完全是因为饥荒所致。

    苏查之所以会围困凤陵三个月,必然也有楚临阳故意激他的作用在,楚临阳不是跑不出来,他能出来,却甘愿为了牵制北狄主力,留在了凤陵城中。

    苏查派主力攻打一个只有五千人的凤陵却久攻不下,心中必然激愤,就像一场赌博,输了总想赢,尤其是明明看着下一局就要赢。

    楚临阳定是同她如今一样,想方设法引诱着苏查留在凤陵,苏查要走,就让他产生一种马上就要赢的错觉。

    如果说苏查一开始打凤陵是为了□□,那么后来打凤陵则完全是失了理智。

    北狄的主力在这里,也正是因此,卫韫当年从天牢里出来,毫无准备之下,仍旧能横扫疆场,最后保住大楚。

    当年的楚临阳一人守城,他不是为了楚锦,也不是为了楚瑜,他是明知前路修罗地狱,却仍旧持刀而立,用一城五千人,换来了大楚正面疆场最低损失的胜利!

    而他最后撑在那里,活活饿死于城中。

    楚瑜想起上辈子楚临阳死讯传来之时,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热血翻腾于胸中,那是她的兄长,她楚家的儿郎!

    如今是她在这里,让她选择,她却也觉得,自己和楚临阳的选择并无不同。

    而且此次她有了粮食和两万战马,不会出现当年弹尽粮绝之苦。

    她抬头看向韩闵,认真道:“多谢韩公子,只是您父亲乃陛下的人,您来说这些,回去不怕被父亲责罚吗?”

    “我不回去了。”

    韩闵平静道:“我想留在锦姐姐身边。”

    听到这话,楚瑜微微睁大了眼:“你要留在阿锦身边?”

    “要不是为了锦姐姐安危,”韩闵抿了抿唇,有些别扭道:“我在这里做什么?”

    楚瑜轻轻笑了,叹了口气道:“行吧,你去找阿锦,她若愿意收留你,那便收留你吧。”

    韩闵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起身去了。楚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头同坐在一旁的卫韫道:“你也听见了吧?现在放心了?”

    卫韫没说话,楚瑜叹了口气道:“小七,你看现在城中有水有粮,还有这些东西,加上风陵山天险,我没问题的。”

    “一个月没问题,”卫韫抬头看她:“两个月,三个月呢?”

    楚瑜没说话,卫韫平静道:“如果苏查只守不攻,如果我被北皇的嫡系缠住无法来救你,你就被困在这里,你怎么办?”

    楚瑜依旧沉默,卫韫冷着声音:“你这里有两万人,加上城里的百姓官员,那些粮食和战马能撑多久?我一个月若是回不来,你们吃什么?吃人吗?!”

    上辈子楚临阳被围困了三个月,卫韫被纠缠在正面战场上,三个月后的凤陵是什么样,楚瑜已经知道。

    “那你,”楚瑜抬起头来,认真看着他:“一个月后,回来接我。”

    卫韫微微一愣,楚瑜目光坚定:“你多久来,我等多久,等到我不能等。可是若我真的等到了不能等,在我拖着苏查的情况下,你还打得如此艰辛,证明你那边的确打得太艰难,那我不拖着苏查,大楚必败。”

    “如果能用我换大楚正面最少损失赢下来,换卫楚两家好好的,我不觉得吃亏。”

    就像上辈子的楚临阳,君臣斗争、内外交患,各大世家为着自己着想之时,他便用命换来了最后胜利。

    “一个国家有蝇营狗苟之辈,有争权夺利之人,然而也要有人愿意牺牲,才能维持一国盛世。若这人一定要在我等之中选择,”楚瑜平静开口,抬眼看着卫韫:“愿始于楚瑜。”

    她说得太平静,仿佛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卫韫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艰难站起来,指着她,沙哑着声道:“你要去牺牲……那你想过我吗?”

    楚瑜微微一愣,卫韫提了声音:“你走了,我怎么办?卫家怎么办?!”

    她怎么能死呢?

    这一辈子,他都想要她在身边,她怎么能死呢?!

    说话间,卫秋匆匆进来,焦急道:“侯爷,泉州方向点了烽火台!”

    楚瑜和卫韫猛地回头,泉州之后就是天守关,泉州点了烽火台,离天守关也就不远了。

    楚瑜站起身来,焦急道:“即刻准备,黎明时我送你出城。”

    天亮之前北狄军中大多数人必然还在睡觉,此时突袭最为安全。

    然而在楚瑜往前的一瞬间,卫韫一把抓住她手腕,恶狠狠道:“你同我一起出去。”

    “说了那么多你不明白吗?!”

    楚瑜带了怒意,亦是盯着他,怒道:“放开!”

    “我不放!”

    卫韫高吼出声:“这天下谁都能死你不能!”

    “为什么?”

    楚瑜盯着他:“为什么我不能?我由父亲养大,我父亲吃朝廷俸禄,朝廷俸禄由百姓税收供给,我由百姓供养长大,我为什么不能?”

    “卫韫你睁眼看看,”楚瑜抬手指向外面:“战乱之间,饿死者有之,战死者有之,人命本如草芥,只因做出选择不同,方才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别,我若能死得有价值,我怎么不能死?”

    “那你想过我吗?”

    卫韫红着眼:“你死了,你想过我吗?”

    楚瑜皱起眉头:“小七,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卫韫微微一愣,楚瑜平静道:“没有人会伴你一生,你父母不能,你哥哥不能,你孩子不能,我更不能。若你要许谁生死同衾,除了你妻子,谁都没有资格。然而哪怕是你妻子,也未必会做到。”

    卫韫呆呆看着她,楚瑜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依赖我,可小七,我终究只是你嫂子。我的生死,并不对你负责。”

    我的生死,并不对你负责。

    没有人会伴你一生,除了你的妻子,谁都没有资格。

    楚瑜的话如同平底惊雷,炸在卫韫脑海之中。

    他呆呆看着她,就这么几天,她瘦了许多,面色苍白,然而那坚毅清明之色,让她宛如一把出鞘利剑,带着淡淡华光,美得令人炫目。

    楚瑜看见卫韫呆愣在那里,叹了口气,拉开卫韫拉着她的手,吩咐旁边站着没赶紧来的卫夏道:“去给小侯爷收拾行李,黎明前准备出发。”

    说完,楚瑜便转身离开,卫韫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楚瑜走在长廊间的背影。

    凤陵春花已蓄势待发,探出枝头,春风带了些许暖意,吹得花枝轻轻颤动。

    她从来如此,从容而来,从容而去,卫韫骤然发现,认识她以来,他看得最多的,就是她的背影,然而哪怕是她的背影,他却仍旧能迷恋如斯。

    他脑中是乱的,被卫夏拖着到了自己房间里,卫夏收拾着行李,卫韫跪坐在蒲团前,看着跳动的烛火。

    他第一次去深究自己的内心,过往他从来不敢,然而今日他却明白,他不能不敢,他必须清楚,必须明白。

    他要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以着孩子气做遮羞布,去遮掩着自己的心思,他不敢揭开,不敢深想。

    可是如今他却必须要想明白。

    唯有妻子能有此资格。

    可他却想她陪伴一生。

    卫夏收拾好了东西,看见卫韫散着头发,跪坐在蒲团之上,面对着墙壁,一声不吭。

    卫夏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卫韫,他目光凝在烛火下,思绪清晰许多。

    他想起第一次见楚瑜,少女身着嫁衣靠在长廊边上,仰头含笑瞧她。

    又想起女子一袭嫁衣站在秋日平原之上,说要等候他和父兄归来。

    当年看不过惊艳,然而如今回想起这一刻,却有些许痛楚萦绕上来。

    盼她等的人是自己,愿她等的是自己。

    然后她在他带着父兄棺木归来那天,含笑而立,周边哭声震天,为她破开云雾,抬手覆在他额顶,说出那么一声——回来就好。

    从此她立在他的世界里,再没离开。

    他以为这是依赖,这与他对他母亲、对姐姐的感情,并无不同。然而直到她质问出声——

    她的生死,凭什么,要对他负责?

    他目光平静,伸手拿出自己手中剑来。

    那把剑是年幼时卫珺送他的。

    从小他就带在身边。小时候剑太长,他拿不了,等成年后,这把剑就再没离身。

    剑被他从剑鞘中抽出来,在夜色中露出寒光,映照出他的面容。

    一瞬之间,他觉得那里面并不是他。

    是卫珺。

    卫珺在那长剑之中,静静审视着他,兄弟两隔着阴阳对视,卫珺神色平静,似乎在质问他——

    想要她吗?

    你的嫂子,我的妻子。

    卫韫,你想要她吗?

    成为你的妻子,陪你一辈子,从此之后,成为那个生死为你负责,与你相关之人。

    从此她留给你的不是再是背影,她去何处要惦念着你,哪怕去死,也该同你说一句,对不起。

    而不是这样轻飘飘告诉你,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卫韫的手微微颤抖。

    脑海中卫珺和楚瑜的身影疯狂交替。

    “小七,她好看吗?”

    “我夫君卫珺何在!”

    “我想为你娶一位嫂嫂,性子最好活泼一些,像我这样,未免太闷了。”

    “我做了一个梦,卫家满门,只有你回来。”

    “她楚府护得住她,我卫府护不住吗?骄纵一些,又有何妨?”

    “从未有人对我这样好过,你哥哥是个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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