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零章 迎败 下-《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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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对东大洋和南大洋的海外探险活动已经持续了十几年,一开始是由杨应麒发起,欧阳适、林家等也出于利益考虑而投入了很大的资金,近年来太子折允武等也给与了相当大的支持,不过由于迟迟没有得到回报,加上大汉政局渐趋险恶,慢慢的大家也就开始心灰意冷了,这次好消息传来,偏偏又遇上了南征失败,当九死一生的船长兴冲冲地要向几个大东家汇报时,才发现无论发起人杨应麒还是大股东欧阳适都反应冷淡,只有一些年轻人才对这个消息有些兴趣,比如太子,但他这时也不敢分神到塘沽处理这件事情,所以最后只有林舆一人匆匆赶往塘沽会见这位船长。

    塘沽的港口上,在那两条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残旧海船旁边,停泊着三艘下水后就一直没出过这个港口的华丽大海船——那是两年前欧阳适分别送给折允武、折允文和林舆的,但三人却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而没能坐着这三艘大船出海。

    林舆在船长所说的种种见闻中神游万里,心道:“什么时候才能不用管这些劳什子事情,痛痛快快地扬帆出海畅游一番!”再看看窗外欧阳适送给他们的那三艘大海船,想起了折允文的不幸,又想起了折允武的烦恼,心道:“允文现在是凶多吉少,而太子也不开心。其实以太子的性情、城府,做监国并不合适。他若也只是个私生子,那也许会快活得多,至少不用像现在一般,夹在一群枭雄中进退维艰。”

    林舆在塘沽呆了三天便被杨应麒派人追了回去,林舆一开始犹豫着想继续留在塘沽,最后还是因为担心杨应麒,心道:“虽然爹爹说他有三伯、五伯他们的支持,但在他没有名分之前这些便都是虚的,现在京师里哪个实权者一声令下都能要他的命。他这次又叫得我这么急,多半是有事!”便连夜赶回京城,才进城便听说折彦冲要回京了!林舆心中一惊,心道:“听爹爹说大伯这次伤势不轻,加上大败之余、丧子之痛,可别在舟车劳顿之中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到别苑见到杨应麒后林舆将东大陆的见闻转述给杨应麒听,对此一向上心的杨应麒这时却只哦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林舆见他双眉紧蹙,忙问是不是南边出了什么事情。

    杨应麒道:“没有,南边的战局虽然不利,但暂时不会有事。”

    林舆又问:“那是大伯那边出事了?”

    杨应麒叹了一声道:“是。”

    林舆惊道:“是不是大伯的病情加重了?”

    杨应麒道:“不知道。”

    “不知道?”林舆不解了:“那你担心什么?”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担心啊!”杨应麒道:“最近大哥行迹渐深渐隐,诸将都不得亲见其面,一应事宜都由刘仲询居中传达。这……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舆一听,就知道杨应麒在担心有人胁天子以令诸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应麒道:“我想赶在四哥、韩昉他们前面,看看能否见到大哥。”

    林舆有些奇怪,问道:“你想怎么去见?”

    杨应麒道:“我想到城外去迎见大哥!”

    林舆骇然道:“你该不会是想去拦大伯的马吧?”

    杨应麒的回答却是肯定的:“是!”

    林舆脸上已不是惊骇,而是担忧了:“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大伯一个性起,说不定会把你给杀了!”

    杨应麒却道:“大哥还不至于如此。”

    林舆叫道:“大伯如果还有理智,自然不会这样做,可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更可虑的,是大伯手底下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万一大伯其实已经控制不住局面,那些近卫军的刀可不认得七将军、八将军!万一来个‘错杀’,那时可就死得冤枉了!爹!别去!”

    杨应麒对此也有顾虑,他站起来踱步,在屋内饶了七八圈后才道:“就算是那样,那我也得冒一冒险!若等他进了城我再求见,那时他在九重之内,我在市井之中,一切按规矩办事,我要见到他也必在韩昉等人之后,甚至还没等见到他我就被遣返了!”

    林舆心想:“遣返就遣返,那样更好!”口中却不敢说,杨应麒又道:“当前中枢有两大忧虑,一是近臣胁大哥乱政,二是大哥重伤之余、大败之后倒行逆施,这两件事若能防范于未然,国家付出的代价会小得多。若等起了大乱,我再要收拾就只能从外围动兵了!那时不但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还会伤了国家的元气。我可不愿走到那一步!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如果你害怕的话,替我传话之后就回塘沽去。”

    林舆一奇:“你肯让我跟你一起去?”

    杨应麒颔首道:“如果你不害怕,那我就带你去。”

    林舆听了这话心反而宽了两分,心想他既准备带自己去,那多半有很大的把握,又问:“方才你说要我传话?却是要传什么话给谁?”

    “给大嫂啊!”杨应麒道:“你这就托个名目进宫去,请大嫂和我们一起去迎大哥。”

    华元一六九零年,中秋之夜,天上却是乌云蔽月,大汉京师南正门忽然打开一条缝隙,十余骑鱼贯而出,马上骑者无兵无甲,为首两人一个是半头白发的女子,一个是儒冠儒服的书生,正是完颜虎与杨应麒。京师城防提督安塔海在门内道:“姑姑,真不用我护送你去么?”

    完颜虎拉了拉缰绳,说道:“天子脚下,皇城之外,你还怕有毛贼来犯我的驾么?”

    安塔海道:“那倒不是,不过大军进城之前姑姑你去拦道,我是怕……我是怕会有误会。”

    “误会什么!”完颜虎道:“以前还在会宁时,你姑丈每次出征归来我和应麒都会出迎,当年不担心会有误会,今日也不怕!”说着一挥手,领头而行,她自从辽南搬到京畿后已无出城踏青的习惯,城外道路竟全然不知!林舆落后一个马头紧紧跟着,从旁指点,不久到了桑干河边的大桥北端才停下等候。桥边已有十余人等候着,却全都是大汉的元老宿将,带头那人正是大汉上将军、比完颜虎还早知道汉部的石康。完颜虎见到他十分高兴,河边叙旧,在风声水声中,完颜虎叹道:“自到辽南以后,我就很少在大伙儿班师时跑出来迎接了,这些年我们的事业越来越大,情分却越来越薄,若光阴能回头,真想重新回到当年——那时我们虽然过得苦,但心里却是快活的,不像今天……”话未完,忽有人指着南方道:“看!”

    完颜虎举目望去,但见数千火把组成一条长长的火龙蜿蜒而来,完颜虎黯然道:“他传到宫中、相府的文书说会明日正午到,昨日应麒和我说他会在夜里回京,我本来还不肯相信,谁知却是真的。虽然这次是打了败仗,但他就这么怕被人说么?”

    那条火龙渐移渐近,先有一支轻骑在前清道,驰到大桥南端望见桥这边有人警惕起来,上桥喝道:“什么人!不见前方行军么!快快回避!”

    石康上前喝道:“不得放肆!是皇后与七将军到此迎驾!来啊!亮起火把!”

    自完颜虎以下,所有人都穿着便服,但杨应麒带来的全是大汉不在朝的名臣,石康带来的全是大汉不在役的宿将,二十余人拱卫着完颜虎,这般气势着实非同小可,桥上将领没见过完颜虎却见过石康,不敢造次,翻身下马行礼,说道:“容末将先去禀告!”

    便听蹬蹬而去,好久才蹬蹬而来,这次却有多了一个品阶高得多的将领,火光下隐约看得出是个下将军,到桥头道:“圣上有旨,请皇后暂且回宫,明日大军进城安顿妥当后再来相见。”

    完颜虎道:“妻子来迎接丈夫,完颜虎来迎接折彦冲,不见到他,我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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