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 终篇-《11处特工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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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静静流逝,成亲多年,燕洵似乎还是第一次认真观看纳兰的寝殿,只觉自己这个皇后倒是个不寻常的人,不但品味出众,见识更是广博,所藏之书涉猎极多,而且大多都有翻看的印迹,不似其他宫妃,所有的书卷都只是摆设。

    “皇上,皇后娘娘,请用膳。”

    饭菜很快就摆了上来,因为纳兰在吃药,需要忌口。所以纳兰的一面,只有四道小菜,而燕洵的那边,却足足有六十多道冷热荤素,洋洋洒洒摆了一大桌子,看起来蔚为壮观。

    燕洵微微有些窘迫,不由得看了纳兰一眼。纳兰却笑道:“皇上平时很少来臣妾这,下人们不知道您的口味,只得多做准备。皇上就不要怪他们了,他们也是诚心在讨好您。”

    这话说也就是出自纳兰之口,若是别人,定会让人觉得是在捏酸吃醋。

    文媛站在一旁,见燕洵什么也没说,听话的吃了起来,不由得心花怒放,心道自己今天真是太英明了,娘娘平日哪里会有这么好的精神。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没准皇上多来几次,娘娘的病就好了。

    一顿饭吃的很慢,吃完之后,已经该睡午觉了。燕洵和纳兰随意说了几句话,此时就自然了许多,又交代下人好好照脸她,就要先行回宫。然后刚刚转身要走,突然只听嘶的一声,原来袖子刮到了桌角,竟将袖口的布料撕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燕洵一抬手臂,随意的看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就要穿上大衣。

    纳兰却说道:“皇上,衣服破了。”

    燕洵却满不在乎,随意道:“没关系。”

    “等一下。”

    纳兰拉过燕洵的衣袖,仔细的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天赐绣的贡品,这种布料,天赐郡一年所出也只能做几件衣服,皇上今年也只做了这一件天赐绣的朝服,如今坏了,就算拿到御绣房,恐怕也没人敢补。”

    燕洵哪里想得到一件衣服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当下不由得也多看了这件衣服两眼,说道:“坏了就坏了,也没关系。”

    纳兰却道:“皇上不心疼,臣妾还心疼呢,也不知道每年为了这一卷布料,有多少绣女要绣盲了眼睛,你看,这布料不仅是双面绣,就连布料的断面仔细看,也是可以看到一个个小福字的。”

    燕洵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不由得感叹道:“果然精妙。”

    “文媛,拿针线来。”

    燕洵顿时一愣,问道:“皇后要做什么?”

    “既然御绣房没人敢补,反正也是要扔了,不如臣妾来补,若是补坏了,皇上可不要怪罪。”

    燕洵更是惊奇,不由得问道:“皇后还会女红?”

    纳兰眼梢轻挑,波光一转,轻轻的看了他一眼,接过针线,就开始缝补了起来,一边缝一边说道:“坐下吧,一会就好。”

    不知为何,燕洵竟然有些紧张,他挨着纳兰坐下,却又有些局促的想躲开,皱着眉说道:“你别扎着我。”

    纳兰挑眉:“上过战场的人,还怕这小小的绣花针?”

    燕洵明显是信不过她的手艺,皱着眉也不说话。不过很快,只见纳兰极为熟练的穿针引线,手指修长,那针线在她的手中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她那般瘦,从燕洵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一段优美洁白的颈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带着平静安详的气息,空气里有清淡的药香味,沙漏里的沙一丝丝的滑下,安静的几乎能听到针线穿过衣衫的沙沙声。

    突然,纳兰手一抖,开始轻轻的咳了起来。

    起初,她还在竭力控制,可是渐渐的,她越来越控制不住,声音越来越大。燕洵皱起眉来,伸出另一只手,为她轻轻的拍着后背,一边拍一边叫道:“拿水来,快点。”

    文媛急忙跑上来,燕洵接过茶水,为纳兰喝了一口,慢慢的,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只是脸颊潮红,眼神却越发倦怠。

    “没事吧,用不用叫太医?”

    纳兰虚弱的摇了摇头:“不用了,老毛病了,歇一会就好。”

    “这衣服今天别补了,等你精神好点的时候再补吧。”

    纳兰也实在是累了,就点了点头。

    燕洵脱下外衣,交给文媛,嘱咐道:“等你家娘娘精神好的时候再补,这几天不许拿给她。”

    文媛开心的直点头,心道五年了,老天终于开眼了,皇上也知道心疼娘娘了。

    燕洵穿上大裘,对纳兰说道:“朕先走了,你好好歇着。”

    纳兰点头,燕洵转身就往外走,大殿的幔帘一层层撩开,一步一步的隐去了他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纳兰突然间觉得那么心慌,像是心里长满了野草,突然高声叫道:“皇上?”

    燕洵一愣,远远的回过头来。

    宫殿深深,他们离得那么远,就这样互望着,时间从他们之间穿梭而过,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还有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十年、八年、很多很多年。

    “今天晚上,臣妾吩咐厨房多做几样好菜,皇上你,还来吗?”

    燕洵站在大殿中央,隔得很远,望着那个坐在床榻上的女人。

    那是他的妻子,是他从未正视过,却真的在实际意义上帮助过他很多的妻子。

    他站在那,就那么看着她,努力的在脑海中回想她以前的样子,可是想起来的除了那满目珠翠、锦绣金玉,就只剩下一片空白。而如今,她一身软白单衣,发无半支头饰,不施脂粉,面百唇青,瘦弱不堪,犹如风中残烛,已不知还能燃烧多久。

    罢了……

    燕洵在心里无声一叹。

    纵然她夺了玄墨的兵权,纵然她有可能察觉到了自己和玄墨的关系,私自毁了玄墨临死前写给自己的书信。

    罢了。

    远远地,燕洵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好好歇着,朕晚上再来看你。”

    大门敞开,有清新的风吹进来。

    纳兰坐在榻上,默默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面容温和,目光如天上的浮云,那般宁静。

    “娘娘——”

    文媛开心的笑,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一头冲了出去,嚷嚷道:“奴婢去准备一下。”

    纳兰深吸一口气,靠进软绵绵的被子里。突然记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他骑着马,远远的追上来,最终站在桥头上对着远行的她,大声的喊:“我在梨花树下埋了好酒,你明年还来吗?”

    你明年还来吗?你明年还来吗?还来吗?

    多少年了,只要她一闭上眼,就能听到这个声音。似乎就在昨日,就在耳边。

    “来!你等着我!”

    她坐在马车上,探出头,冲着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他大声的喊。

    来!你等着我!

    然而,她终究没能再回去。

    她父皇驾崩,独留下她和病母痴弟,和满朝狼子野心的皇亲权臣苦苦周旋,江山家国通通落在了她单薄稚嫩的双肩上。

    而他,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昔日的天之骄子,转瞬成了阶下之囚。

    十年生死两茫茫,他们终于再一次回到了昔日相遇之地,只可惜,山河已碎,物似人非,纵然相对,却已不再相识。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嘴角轻扯,带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天还没黑,文媛就忙碌起来,为她搭配衣衫,为她梳妆打扮,厨房里的下人知道皇上还来吃饭,也卯足了劲准备了起来。她虽然不愿这样,可是难得见她们这样高兴,也就没有反对。

    然而天色越来越暗,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还是没见他来。

    所有的下人都在暗暗着急,文媛派得力的下人出去打听消息,自己则一遍一遍的安慰着纳兰。

    纳兰心下却渐渐了然,然而也不觉得如何伤心,只是觉得有些空旷。玉树说的对,东南殿太大了,总是显得冷清。

    不一会,燕洵身边的小太监跑来传话,说是西北美林关传来紧急军情,皇上今晚在军议处和几位大人议政,就不过来了。

    那一刻,纳兰几乎能清楚的听见整个大殿传出来的叹息声,她面色从容的和那名传话太监对答,打了赏。对文媛说:“好了,摆膳吧。”

    文媛一愣:“啊?”

    纳兰失笑道:“用膳啊,皇上不来了,难道本宫就不用吃饭了?”

    文媛这才醒悟,连忙带着失魂落魄的下人们传膳。

    纳兰自己一个人,吃了二十多道菜,她今天的胃口似乎格外好,精神也好,吃了很久,才叫下人上了汤。

    随后三天,燕洵一直忙于军事,靖安王妃赵淳儿当年战败之后退入南疆,纵然遭到诸葛玥的几番围剿,仍旧侥幸逃了去,而诸葛玥碍着赵彻的情面,见她不再攻打卞唐,也没有赶尽杀绝。可是近期,西北却有消息传来,说靖安王妃的人马和关外犬戎人走动频繁,恐怕有变。

    一时间,各种情报火速传往京城,大燕朝廷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三天,纳兰的病情几次反复,东南殿愁云惨淡,一片冷寂。

    这天晚上,已经三日不曾下榻的纳兰突然坐起身来,要文媛将她那只放在柜子里的锦盒拿来。

    文媛本来想劝她不要操劳心神,可是见她神色坚定,也不敢再说什么。

    一只香檀色的锦盒,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并不沉,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竟然并排上了三把锁。

    文媛用帕子弹去盒子表面的灰尘,不由得咳嗽了起来,只见那灰已经积得很厚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纳兰接过盒子,默默的看了一会,然后从枕头下面拿起三只钥匙,将盒子打开。

    文媛伸长了脖子,只见盒子里装着的竟是厚厚的一摞书信,有很多信纸已经泛黄,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她不由得有些失望,纳闷的皱起眉来。

    “文媛,去拿一只火盆进来。”

    “娘娘,你要火盆做什么啊?”

    纳兰指着那些书信,说道:“烧了这些。”

    “啊?烧了?”文媛一愣,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信是什么人写的,但是只看皇后放的地方,就知道定是十分重要,忙问道:“为什么呀娘娘?为什么要烧掉?”

    纳兰若有所思,轻轻道:“不烧掉,还留给别人伤心愧疚吗?”

    文媛显然没有听懂,可是却乖乖听话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就拿进来一只火盆,炭火劈啪作响,暖意融融。

    “文媛,你先出去吧。”

    文媛点了点头:“是,娘娘有事就叫奴婢。”

    殿门被关上,大殿里又安静了下来。纳兰拿起那厚厚的一摞书信,苍白的手指摩挲着那些不知道已被她看过了多少遍的信纸,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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