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心绪似水翻层浪 光阴如逝拨千愁-《抗战之谍海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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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这倒也难怪,我见你文章中的词句,外表虽是华丽,可是内中却立不住足,总给人感觉在水上漂动地蜉蝣的感觉,没有回味。”张爱玲撇撇嘴,她这种矜持的女子,做这种可爱的举动,就如六月里看见雪景般的稀罕和诧异。

    “我打小父亲就让我跟着一个老先生读古文,从五经到前四史,佶屈聱牙,拗口得要命。我当时恨毒了父亲,他自己成日的抽鸦片烟,捧戏子,偏偏让我读那种灰扑扑的书。”张爱玲说道,“说来也可笑,有一次,约莫着七八岁的光景,我去拜访一个长辈,他横躺在藤椅上,花白的胡子垂在胸前,有气无力地问我有没有学过诗词?我就背了几十,当我背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时,他满是丘壑的脸上黯淡的眼睛里居然像小孩子一般流下了泪来,抽抽搭搭地在哭泣。”

    “满清的遗老似乎都是这个调调,一些感时伤世的文章,硬扯到自己身上,读着读着就会垂泪,并不悔改自己其实是压垮满清的蠹虫之一。”史茜妮满不屑地说。

    “话虽是如此,可是当悲剧生在一个人身上时,那种孤寂和落寞,让人看着多少有些不忍。”张爱玲苦笑道,“那你看西方的书籍自应是多多的了?”

    “这还用说,这是傅雷翻译的罗曼·罗兰的十卷本《约翰·克利斯朵夫》,那边是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戏剧集》,都是我的挚爱,还有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以及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我时时把它们放在床头,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团花锦被上,读这些书就如同回忆自己的从前,点点滴滴,斑斑驳驳都在里面。那个时候,战争还是很辽远的事情,我还不晓得人世间的忧患与苦痛,整个世界就是棒棒糖彩圈的甜心,舔一口,舔一口,都是为了那一点简单的快乐。”史茜妮憧憬着。

    “可不是嘛,不过我顶喜欢的书都是有点书呆子气的,像《红楼梦》、《金瓶梅》、《孽海花》、《海上花列传》,这几部书我几乎都能倒背如流,读着读着,时光的影子停滞了一般,在我的书案上,在我的卧室里,在我的笔端,我可以和童年的我亲切地打着招呼,隔着薄薄的一层纸,一层剔透的玻璃,棱角分明的一块大的玻璃面,闪着熠熠的天光,从前的自己在镜子里,现在的自己在镜子外,触手可及。”张爱玲的目中波光流转。从她的眼神中,史茜妮知道她是喜悦的,欢愉的。难得张爱玲有这份自负的舒适。

    日光的影子在卧室的墙上慢慢的移动着,从贴在墙上的棕木色书桌,渐渐的移动到黑珍珠般莹润的三角钢琴,再到摆放了文房四宝的方方正正的四角书桌,到了她们玲珑的绣花脚上,窗台下。一点点憔悴的日色,晕染了整个房间的暖意的对谈,这对谈中却有种凄凉的况味。

    晚餐吃毕,史筠珩照例离家外出,史茜妮又拉着张爱玲的手,摆弄来,摆弄去,她就像这一双素手,是如何写出那种妙笔生花的文字的,怪道呀!

    “茜妮,我该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许久没有这么的开心。赶哪天有时间你到我那边一坐,我在霞飞路上的朝阳弄,来之前记得打个电话,我懒散的要命,没有朋友来拜访,我都是懒怠去收拾的。”张爱玲客套道。

    “我读过你的《公寓生活记趣》,你的生活当真是满嘟嘟的肉腮的鲜活,哪像我深锁在大院里。”史茜妮有一些怅惘的神情,“幸好,宋主编让我到《万象》杂志社帮帮忙,其实我哪有那个本事,帮闲倒还说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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