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五百四十章-《汉末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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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松这几天很烦闷,虽然蜀中在中原没有耳目,但并不妨碍他知道刘表反叛的消息。

    刘表和刘璋已经是天下最后两个没有参与这场大战的诸侯了,当刘表也跻身其中,那么蜀中再向独善其身,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只不过,他此行出川,便是要给自己寻找一个好的买家,偏偏生意没谈拢,连个客户都没找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委实让人憋气。

    这一下,他倒是暗自自责不已,如果不是在荆襄时候,因为意气之争耽误了那么多时日,最不济也还是能赶在刘表发动之前,能够游说到两三家吧?

    显然,本来河东占据了绝对优势,就是因为刘表的反叛而立刻让天平陡然倾斜了过来。若是能在此前寻上曹操或者孙坚,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自己等人挺身而出,这不正是雪中送炭么?

    现在如果再去,便好似锦上添花了,风头不单不能和刘表那两个蒯氏兄弟相比,蜀中的重要性也就体现不出来了。

    所以,张松很是烦躁,恰是刘表将宛城夺取的消息,俨然在他胸口狠狠敲了一下。

    这下宛城的封锁,使得曹操很有可能先于河东熬下来,虽不知道河东对于刘表的反叛会是什么样的表态,但就算怎样,河东也要展示出一些强大的力量才对。

    倒是让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和刘璋并列的弱主,刘表竟然会一反常态的站在孙曹一边。

    这样的转变突兀让人惊讶的,但不得不说,张松很快就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假如刘表保持这样的强势,那么和他毗邻的西蜀会不会根本扛不下大战的结束就迎来了刘表的觊觎?

    要知道西蜀就是他们和别的诸侯谈判的本钱,倒是张松患得患失有些杞人忧天了,想到什么便是什么,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精明和冷静。

    张松觉得现在似乎不是再在这里观望的时候了,刘表的挺身而出逼他不能不早做些准备,正当他要吩咐随从收拾行装准备东进的时候,手下禀报,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客栈已经被人给封锁了!

    在许昌还能够这样强势,除了河东,他猜不出还有谁?

    虽然在荆襄大出了一次风头,但自从北上后,他都小心翼翼,不曾暴露过身份,本以为这样低调不会引人注意,却不想,原来河东上下早就知道他的到来了。

    而他稍微流露出点要走的意思,河东就迫不及待的封锁了整个客栈,想来,自己的身份似乎对河东有那么点价值?

    张松稍微一想,河东的突然现身,倒让他本来烦闷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冷静后细细想来,孙曹因为刘表的介入已经得到了雪中之炭,相反,这炭火的炽热反而让河东这片大雪飞快的消融,力量的平衡倾斜,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对峙的情况,不,相比起当年三家对峙,已经开始疲惫不堪的河东反而因为刘表这支生力军的介入而显得更加疲软了……

    这么说来,给孙曹锦上添花并不重要,反而,河东未必不是他的一个良好选择?

    是的,当初张松出川的时候,就已经左右通过一气,倘若孙曹两家没有想象中的礼贤下士,不能给他们有所希望,那便索性直接投奔河东,至少用整个西蜀来换取他们作为最后一批征服天下的功臣的筹码!

    虽然情况有所变化,但不过是把他们原本定下的第三顺位者提前了两个名次,但根本上,还是从他们的利益出发,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失才对!

    现在,河东虽然表明了不会让他离开许昌,但听随从细说,显然那将客栈封锁的河东兵将并没有露出什么敌意,甚至还颇为恭敬。这让张松松了口气,但心里面不由又有了几分自得。

    索性,张松也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便是安静的呆在了客栈之中,看河东什么时候沉不住气来寻他。

    他有理由矜持,或许河东只是单纯的以为他是益州别驾,只是为了让他稳住蜀中,但他认为自己的价值可不单单如此低廉,他的存在,起码已经表示了蜀中一半的力量的降服。

    所以,他也没有如同一个割据小藩的使者一样,对中央对强大势力那样露出半分阿谀献媚。

    一天后,当河东正式来人相请,张松其实并不如同他表面上所展现的冷静,终于彻彻底底的开始归于平静。

    河东还是先于他一步沉不住了吧!

    当随从将河东的两名来使请入了房中,张松才有心思好好的打量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虽然河东善于重用年轻人已经是天下共知,可是眼前这两个家伙,实在太年轻了!看上去,一个不过十七八岁,另外个,竟然只有十四岁左右,分明都没有及冠!

    这无疑让张松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想他自负并非没有道理,在整个蜀中论起才学,少有人能胜过他的,固然因为天生的容貌而不怎么受人待见,但就是因为如此,他还能得到刘璋的信任,并且委任益州别驾这样的殊职,就可见他的真才实学了。

    别驾,乃是刺史出行,别乘一车随同,光是这地位就不是一般属官可以比拟。哪怕河东此刻并不知道他的价值,但既然能将他的下落打探清楚,还封锁不使他出城,那么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在蜀中的名望!

    此刻,派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莫不是瞧不起他,顺便羞辱?

    张松脸色很难看,而他那五短身材配上一副额宽头尖的陋容,显得更加丑恶。

    他在那自认为受到了羞辱,而卫瓘更是不喜。

    在他看来,倘若是武将,长得如同典韦那样,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典韦那副凶恶无比的模样,才应该是他理想中的猛士面容,而如同赵云那样面貌英俊又带了几分秀气反而不如他心目所想中的猛将。

    但是,假若是一个名士谋臣,那么必定就该如田丰,如刘晔,如陈宫那些人一样,浑身就有股天然而成的睿智气质,就算面孔不如郭嘉那般如玉俊秀,但也有几分儒雅气色。事实上,就是贾诩那般慵懒无比的懒散模样,如同许攸那般狡诈猥琐的形象,至少,容貌上,都是堂堂入眼,但怎还有张松这般,面目丑陋不堪,浑身上下没有丁点让人觉得信服敬仰的气质的?

    卫瓘自见张松第一眼起,就不喜欢了五分,而当对方只是见自己年纪幼小,眼睛中便流露出一种毫不遮掩的轻蔑,而恰是这种轻蔑竟然露在脸上好似还带了几分侮辱,他还完全不知道掩饰一下!

    这便让卫瓘有些受不了了!五分的不喜,立刻就再多了三分,剩下的两分倘若不是自家叔父严肃吩咐他不能怠慢,他怕立刻就要拂袖而去了!

    经过了南顿一战,卫瓘俨然已经得到了河东上下的认可,也最讨厌别人因为他的年纪而轻视他了。何况,这个张松是什么人?不过一州小吏而已,河东上下,那么多别驾,岂有一个如同他这样不知进退的家伙?就算是以狂妄自大著称河东的许攸,在他面前,最多也是倨傲一些,但也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卫瓘不喜,他便不想出口,倒是身边的年轻人看了对方的不满,便是微微一笑,拱手一礼,“张松先生远道而来,河东怠慢之罪,还请勿怪!”

    张松冷然一笑,“怠慢不敢,张某区区小吏有两位前来,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那年轻人眉清目秀,貌白神清,听张松颇有些怨愤的口气,便知道这个脾气并不好的人又以为受到了他人的怠慢。

    这是他第一次受命出任务,来时也稍微了解了眼前这个面貌丑陋的名士的一些特点。许是天生身体弱人,便有了那么点自卑的心态,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别人的怠慢,哪怕一丁点耻笑都会让他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怨怒。

    “哦?先生莫非是因为我两人年轻太轻而有所小觑?”想到此处,年轻人微微一笑,却是继续道,“在下杨修,现添为太尉府主簿!”

    张松微微一愣,太尉府主簿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头衔,充其量就是三公幕僚,但是,在这个乱世里,能够做卫宁的幕僚的人,那可是不一般的。何况,作高官的幕僚,其实就已经为自己的进身之阶添了资历,日后要入朝参政,就已经算是半脚踏了进去了。

    所以说,杨修的官位不大,甚至连俸禄都不过是卫宁自己掏钱,但实际上的地位权柄,都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益州别驾可以比拟的。说起来,让杨修出面去请他,倒还真不是失礼,反而是抬举了。而且,杨修太尉府主簿的身份,又带了几分卫宁的私人性质,这无疑又代表了卫宁亲自的意愿,这么说来,卫宁的的确确对张松的重视一点都不算少了。

    还不等张松回过神来,却又听到杨修大笑一声,出口道,“在下曾闻先生横扫荆襄九郡,驳下数百士人,如此大才,实让修敬仰不已。而后,先生又与一少年相交甚欢,互引知己,如此雅量,可比何逊之见于范云……可既先生既不轻那少子,又为何轻慢于我二人呢?”

    张松一时哑口,却并不是因为杨修的话能够将他驳倒,倒是因为在他最烦闷的时候,卫宁竟然让杨修相邀,自觉对方是给足了他的脸面了。

    但是,以他巧舌如簧的性格,也不能就这样示弱了,他觉得有必要让眼前这个卖弄口才的小子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庞士元虽年少,胸中却藏有经纶之妙,似若那沽名钓誉之辈,自当另眼相看!”

    杨修眼睛微微一眯,张松的话便是说自己学识不行,不配让他看得起咯?

    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冷冷一笑,便道,“许昌虽为我主之地,可此屋却为先生做主,我二人入内,先生却无半点相请之礼,岂非不妥?”

    “坐有大才者!”张松丝毫没有半点邀请他们入席的意思,既然索性要展露一下自己的等级,便不如奔放到底,且看那卫宁到底是真的礼贤下士,还是如何。

    折辱杨修,莫不等于是折辱卫宁,这点道理谁都知道,张松这样的作为,其实无形中将蜀中已经有托付到卫宁手中的意思了。

    而听到张松的话,即便再叫自己忍耐,卫瓘几乎就忍不住,双眼喷火,如此一个粗鄙匹夫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狂妄无比,哪还有半点名士风采,听说安邑就有个叫祢衡的家伙,三天两头的在那讽刺卫宁,他就有心要教训那个狂人却为卫宁所阻拦,现在又见到一个狂妄无比的家伙他当即就忍不住要叫人将他好生毒打一顿。都不知道自己叔父的涵养为什么就那么高,能容得下这一个个匹夫在那叫嚣,居然还让自己以礼相待,不能有半点轻视。

    而恰是卫瓘要发作的时候,杨修伸手拦住他,这样一句分明就是讽刺他二人才学不够的话,却也没让杨修动怒,反而使得后者哈哈一笑,竟是直接拖着卫瓘入席坐下了,“既是有大才者方能入席,那我等便却之不恭了!”

    张松分明已经看到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沉不住气了,但又见杨修似乎对他的态度似乎颇为平等,心里疑惑,莫非那少年也如同杨修一样颇有才能?

    只是看杨修那分应对,没有半点失态,张松便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伙,的的确确是个机敏之人的,就算他表面上还是那样倨傲,可是心底下给杨修的评价却是颇高了。

    杨修入座,直接开口道,“先生此来,想必便是为蜀中奔走,不过,在下听闻蜀中刘使君并不曾有涉足中原的意思,倒是先生不在蜀中治理,前来许昌,莫不是受了刘使君的君命?”

    张松心里一跳,但听对方的话头,显然还是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出川的真正意图,心里稍安,笑道,“曹公使人入川请我家主公商议共谋大业,我家主公便让我回礼相待,可惜……”

    说道此处,张松嘲弄的看了杨修一眼道,“可惜不知道刘荆州竟然发难,嘿嘿……”

    卫瓘脸色大变,即将要跳起身来怒喝,但听张松的话来,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莫非蜀中竟然也有要反叛的迹象!?

    这可是大事了,卫瓘几乎要忍不住离去禀报卫宁,但看杨修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想到此行卫宁吩咐一切都要以杨修为主,他便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的盯着张松。

    “不过苔藓之疾而已!”杨修淡淡回了一句,但眼睛看向张松,不禁道,“反倒是别驾如此口出妄言,莫不怕蜀中起刀兵之祸否?”

    “刀兵之祸?”张松哈哈大笑,配上那副丑陋的样子,滑稽不已,“北有公孙度,中原有孙曹,南有刘表,不知道,天下,除了蜀中何处还没有刀兵,更不知,天下,谁更怕刀兵?”

    杨修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张松的话无疑是卡了河东软肋上,现在这个时候,的的确确不能再容刘璋也参入到反卫行列中去了。他沉沉吸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对方竟然能够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那么话中便并不尽实了。

    “先生果然洞察人心!”杨修微微一稽,“既如此,修也不再多言,先生既然能观天下事,那想必卫侯派我二人此来,先生或是心中已有计较!不知先生,可愿随我相去?”

    杨修话头终于挑开,张松脸色也不平静了,沉默了一下,张松索性问道,“公以为蜀中如何?”

    “据险而守门户,拥沃土而养万民,川中之地,天府之国!”杨修直言不讳对蜀中富足的赞叹。

    “假若中原相持,我蜀中出兵,袭取汉中,席卷雍凉,封关中以据河东,可成否!?”张松又问道。

    杨修自由熟读百卷,兵法韬略也是精通,张松的话无异于一项大锤狠狠的打在心上,只能苦涩道,“先生此策,虽不愿,却不能不认,却能成事!”

    恰在这时,一道稚嫩声音响起,反驳道,“如若蜀中之兵敢入汉中,雍兵便据守箕谷,斜谷,尔后调羌兵南下,蜀中兵马再多,于雍凉,也是自找苦头!”

    张松不由有点正视这个出口的小子了,看样子,这个风云多变的时候,年轻,并不是让人轻视的理由啊!

    张松当即便驳道,“箕谷,斜谷乃天险,若以蜀道来守,则上佳,若以雍凉来守,却是不成。我蜀兵最善山战,莫有强兵,不可挡也,雍凉可有大军相待?”

    确实,如果箕谷和斜谷的地理注定了在雍州凉州处拿来当天险的作用是远远不如蜀中那边来防守的,如果不是大股兵马,少量人手可是抵挡不足。卫瓘刚才出口也不过是为了争点面子,事实上,如同张松所言,河东还真没办法抵挡住蜀兵出川。

    “至于羌兵……”张松冷冷一笑,又道,“蛮人见财忘义,若我以金珠细锦相赠,请其退兵,并不困难!”

    卫瓘语气一滞,正如同张松所言,河东上下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所谓的蛮人保持信任,事实上,河东不止一次的谋划将这些外族远逐。当年羌氐数次反叛,早是深恶痛绝的事情了,他不觉得他叔父会让羌人擅自进入空虚无比的汉土。

    卫瓘跟在卫宁身边多年,自然最熟悉的也是兵事,张松不过三五句就将对于河东的大祸指出,不由对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也有些改观了。他也并不是愚蠢,张松既然敢这样讲出来,似乎他的意思还是颇为亲近河东的?

    这一刻,张松也不知道,在他面前的某个小家伙已经对他做出了某种程度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很大程度上会为了他的将来提供有利的条件。

    不过话已经说道了这里,不管是杨修还是卫瓘也知道,这一次并没有白来。倘若真的让张松去了曹营或者孙营,那么后果恐怕就不是这样了。

    刘璋或许还有着闭关锁国的懦弱打算,可是当刘表都已经淌入了这坛浑水,谁知道那个一直以暗弱无能为名的家伙不会也跟着发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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